新浪博客-孔林二月兰的浪漫与栗子树的绚烂
这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北国之春了,在4月最后的那个上午,在孔林。
此前,两次三月去北方,都没看到真正的春天。第一次是三月初在洛阳,天气不好,又是雨又是雪的,人差一点冻成了冰棍。第二次是去年在北京,三月底了,阳光暖融融,天空碧蓝蓝,杨树挂上了花骨朵,但柳树才吐小芽芽,看不见什么绿色。转身回到江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肥红瘦,让人直感叹北国之春的步履蹒跚。
五一节前几天,回山东老家探望老舅。初到时天也不太好,一出车站,迎面刮来的北风吹得我直哆嗦。到了晚上,寒气袭人,更受不了。
没想到两天后陪老舅逛孔林,却意外地发现,春天的北国,是如此地绚丽多彩。
孔林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它是我母亲参军南下、离开家乡的起点。当年她的部队在孔林里安营扎寨,住了好些日子。母亲说,那里景色非常好。那天,终于了了我的宿愿。
一早,我和老舅吃过早饭,就直奔孔林而去。
虬劲的桧柏,笔直的神道,厚厚的红墙,沉沉的琉璃瓦。对于中国的游客来说,这并无新意。然而,一踏进“至圣林”,我就为出现在眼前的景色惊诧不已——闯入我视线的是一大片盛开的二月兰,在早晨的斜阳中,簇拥着象潮水一样漫过林地。蓝色的花朵儿,花瓣薄如蝶翼。想象中的萧瑟陵园,竟然如此生机勃勃、一派浪漫。就连来过孔林三次的老舅也禁不住连声赞叹。
再往里走,景色就更美了。开满鲜花的草地上,种着各种各样的树木,风霜雨雪的侵蚀给了它们不同的姿态,春天又为它们染上了深深浅浅的各种色彩。树木大都长得高高大大的,数量也不少,看上去俨然是孔林里的“主人”,那些散落在林中的墓碑反倒象是驻步林中的“客人”。
树木品种不少,以桧柏与栗子树为主。桧柏有种沧桑感,让人肃然起敬。只是,在春天,它们的色调偏灰,远不如栗子树光鲜。数量众多的栗子树,不但枝干长得优美,而且满树新生的嫩叶儿更加迷人——那些刚长出来的,嫩嫩的,黄黄的,油油的,还有点儿透明的新叶儿,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我看到了在南方的春天从未看过的明艳。
那天的太阳也非常慷慨,也许它就是有意要在我这个南方人面前特地展示一下北国之春的绚丽吧。阳光斜斜地射入林地,二月兰在斑驳的光影中摇摇曳曳,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碧草中,古碑或立或躺,阳光和阴影象青藤一样爬过它们的身躯。桧柏静静地挺立着,空中时不时地有鸟儿飞过,它们的叫声让林地显得更为空旷。
栗子树披着一身的阳光,伫立在开满二月兰的林地上——弯弯曲曲的树干在阳光的阴影里就象是被墨描过一样,脉络清晰,苍劲有力;顶着一大团在阳光里透亮的黄嫩叶,整个树就象是戴着一顶金灿灿的皇冠。远处的,则如一把把巨大的、透明的黄绢扇,竖立在阳光中的青草地上。
奇形怪状的树木,起起伏伏的草地,曲曲折折的小路,层层叠叠的色彩,还有大大小小、横竖不一的石碑和墓雕,组合在一起,整个林地就是一幅立体的油画。我和老舅就在这画面里游走。每走一步,每转一下身,出现在我们面前景色都有着不同的变化。
我从没看过这么烂漫的春光,兴奋不已。一直生活在山东的老舅也非常兴奋,似乎他也从没有这么淋漓尽致地感受过美丽的北国之春。刚进至圣林的时候,我们请了个导游。她见我不停地拍照,也许是怕耽误生意,便加以阻拦,说什么当地的风俗是“陵前不拍照”。老舅是个很守旧规矩的老人,也应和着她的说法。到后来,导游被我“气”走了,老舅却被我感染了,在我忙着拍片的时候,他也忍不住掏出手机来拍那些随风起舞的二月兰和那些丰姿绰约的栗子树。
栗子树那些经历了沧桑的枝干,似乎在诉说对岁月的热爱;那满枝黄澄澄的新叶,似乎在倾吐对春天和阳光的眷恋。如果没有这些光彩照人的栗子树,蓝色的二月兰就会显得有些凄凉。栗子树金黄的、半透明的嫩叶放大了阳光的灿烂与温暖,冲谈了蓝色给人带来的忧伤与肃穆,烘托出了花儿的轻盈与清新,宁静与深邃。它们高擎着一树阳光,太阳的暖意便顺着它们的枝干铺散到林中的每一个角落。向来给人以阴森、肃杀之威的陵园由此变得生机盎然,就连那些断石残碑、枯藤老树也在它们的辉映之下鲜亮了起来。
我顾不上去欣赏那些年代久远的碑帖了。整个上午,我只顾着观花赏树,浏览林间一轴一轴太阳创作的风景画。
林间的地面铺着厚厚的枯叶,沟渠里没有水了,成为野草和鲜花的守家。草色一片青翠,树色却是丰富的,远远近近地显出不同的层次。有的树已新叶舒展,有的则嫩芽初吐,还有的枝头仍然赤裸。除了桧柏,树叶儿多是黄绿色或黄色的--在江南,这满枝的黄色要到秋天才能看到。江南的春天里,没有这样一树树举着阳光的黄叶,就是栗子树,刚出来嫩叶也是浅绿色的,阳光洒在绿叶上面,带给人的是温馨,而不是明艳。
江南的春天,花儿开得姹紫嫣红,叶儿则是青翠欲滴。江南的春天是笼罩在烟雨朦胧之中的,是给绵绵细雨滋润出来的,草木郁郁葱葱,花儿千娇百媚。在雨的间歇里,和煦的阳光铺在漫山遍野的红花绿叶上,世界就一片明媚。这孔林里的北国之春,与我所熟悉的江南之春,最大的差别就来自于有没有雨的温润:在江南,因为雨的造化,葱茏的草木皆以绿为主调,深深浅浅的绿映衬着五颜六色的花,在湿润润的大地上,春天就显得格外地妩媚;而在北国,因为阳光的厚爱,树的色泽以“黄”为主调,深浅不一的黄或黄绿色组合在一起,再点缀上五彩缤纷的花儿,干爽爽的大地一片斑斓,春色就格外地明丽了。
我陶醉在这北国的春光中,甚至忘记了老舅的存在,举着手里的相机不停地拍着拍着,想把那一树树的华丽真实地、永远地记录下来。在这一刻,我只叹惜自己的技术太业余、设备太初级。
在中国的文化里,对墓地的表述往往是与悲凉、哀伤、阴森、肃杀联系在一起的。特别是在今天,城市的公墓是墓碑紧挨着墓碑,花草树木只是一些可怜的点缀,大片水泥的灰色带给人的只是压抑和恐怖。所以,如果不是作为遗址、圣地开放的旅游地,现在的中国人恐怕一般是不会去墓地游玩的,没有人到陵园里去欣赏阳光的璀璨和春花的烂漫。
为什么一定要把另一个世界描绘得那么阴森可怕呢?梁祝的传说不就是非常浪漫吗?逝者远去的他乡为什么不应有阳光?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把他们灵魂憩息的地方想象得更为美好一点?在古希腊的传说中,通往地狱的路是一条开满了鲜花的路;在我们的古典诗词里,也有不少描写陵园美景的名句。
其实,在中国传统的文化里边,蕴藏着很多耐人寻味很有情调的东西,只是我们拼命想把自己挤进俗世的繁华,没有时间来细细地品味传统文化的博大与精深。也许有一天,我们会把自己都遗忘了。电动车拉着一车车游客从林间大路上驰过。一些人好奇地坐在车上看着我和老舅在林地间转悠着,我惋惜地瞅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这么美的春光竟然留不住他们匆匆的脚步!
母亲一直很想重游曲埠,但最终夙愿未了。她最爱阳光、鲜花和春天。这满目的春意盎然,她是一定不会放弃的。也许,她在“那边”比我更为自由,可以飞越千山万水,回到自己日夜思念的故乡,也许就在此时,她已在孔林,和我、老舅一同欣赏这春天的美妙……
一只鸟在空中欢叫,它是不是也我一样惊诧于这北国春天的绚丽多姿?一只野蜂在石人耳边嗡嗡飞舞,它在对他讲些什么?还有那些卧在草从中的石羊和石马,它们竖起耳朵,是不是在聆听风的呢喃?蜿蜒的小路向林草深处延伸,是不是想在寂静中寻找属于自己的恋曲?
这是我见过的最绚烂的春光了,在北国,在孔林。林间树色层叠出,碑边兰花次第开。风儿再次轻轻地吹过,栗子树摇动满树的金黄,林间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二月兰在青青的草地上拨弄着细碎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