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遗址保护与考古工作
——苏秉琦在1964年“大型古遗址保护工作座谈会”上的发言
河北同志的工作方向是对的,大遗址保护工作与考古发掘有区别又有关系。
从考古发掘看大遗址保护:
1.认识问题2.大遗址保护的做法 3.文物保护与农业生产的关系,保护与发掘的摆法等。
一、大遗址保护的看法
1954年在故宫午门上举办的出土文物展览,北京市展出的石斧,说明写着出土地点不明,这没有意义。摆它是经过研究的,不然没有意义。从废铜中拣出文物,说明我们的工作创造了文化价值。
今天去燕下都,主要是看燕下都的保护工作,不是看、研究燕国历史,而是工作。文物展览后边有一套资料。不是研究某件铜器的价值。文物之所以有价值,是对它的研究。
湖北的同志去年过多地看重了城,而且就是城墙,只保护了“鸡蛋壳”,城内外都有重要东西,城里比城外多些,城墙是个标志。保护什么?燕下都保护城墙、宫殿基址、作坊遗址、居住址、古墓等等。去年还不明确,现在有了具体的东西,不是脑子里的东西了。
为什么保护?应有我们的看法,不仅是为燕国下都东周都城提供了研究资料,提供了这些地区的研究资料。那些材料是从调查中来的,从文献中查出的,但经过系统的整理,本身就是作了燕国史的研究。有了这些工作,才为燕国史研究打好基础。
研究燕国史有什么意义呢?大遗址一般东周较多,占比重大,八个省区,大部分省区有东周大遗址。在中国社会发展史中,这时不仅是一个转折点,在多民族的国家形成过程中也是关键性的转折点。汉族和各兄弟民族血肉相连,这区别于苏联、东欧的多民族国家,说明这一点有利于民族团结。
燕国历史叫人歪曲了,说是西周封的,才有了国家。从考古上看,甲骨文中有燕。春秋战国时突然出现了一个大燕国?昭王时不承认自己是召公之后(召公之后是燕)。大约在晚殷、周初,中原(文化)影响到了这里,到了良乡琉璃河,在此之前模糊了。在涿县发现过有像小屯的东西,有像二里岗的,但不多。再往北就不见了。
龙山文化比商早,其影响向北到了燕山、顶到十三陵地区*;有与山东、河南相像的东西*。从空间上看,北京北有夏家店下层文化,东到辽东,西到内蒙古。但不是龙山文化派生的,是受龙山文化影响的。夏家店下层文化与殷周有关系,时代上有关系。这个时期以后,大约春秋之时,永定河南北变成了一个东西,南边发展到一定时期,北边的亦同,时间、空间合而为一,变成了一个强大的燕,相信许多非华夏民族变成了华夏民族。这些文物给我们提供了线索。
现在说明保护的都是地上的,地下的还有很多。燕是由北向南发展,不是从南边去找,在保定南找不到。从北边找,线索没有,文物工作者的任务要提出来,燕到辽东、朝鲜一大块,赤峰北都是,为什么没打仗呢?燕下都是前哨,它的背后在哪儿呢?北京城也是战国的(燕)*。
大土台子象征着什么?很有意思。花纹是什么意思?背后在哪里?保护是保它的学术价值、历史价值,并不是一直不动,不叫动看着它坏?(发掘)是为了积累资料。燕下都还得有墓,墓区还没找到,春秋时的墓还没找到。保护它,研究它,寻找它,这工作量也大了。
二、大遗址保护的做法
“四有”是大遗址保护的一把钥匙。“四有”中的关键是科学资料。但是,这项工作是长期的,百年大计。工作经验得创造,资料得积累、作研究。我们要对过去与今后负责,写得公公正正是应该的。
“四有”也有一定的限制。大遗址有哪些,如何区别对待,大体可分为四类:1.旧石器时代的。是真正的地质地层,在砂层中、岩石中。为什么山西发现的多,别的省发现的少呢?山、陕一河之隔,王老2一去就有。认得与不认得起了作用,与做的工作不够有关。成问题的是挖龙骨。
2.新石器时代——殷周。软土、灰土与黄土联在一起,做了许多工作。但如何在没挖的地区做“四有”,了解清楚下边的东西,才能谈到保护。安阳出了甲骨,划了个图保护,既然出了,还保护何用?为了做好这类遗址的“四有”,得创造一套办法。比仰韶村(遗址)好的、大的有的是,问题是有没有做工作,应保护学术价值大的。普查了,做了,但没有进一步分等级、分类。
3.东周时期的。硬土,有夯土墙。这类以钻探为主。地层复杂的加上些试掘。燕下都钻探可以解决,临淄不一定能解决时代问题。
4.汉唐时期。有中轴线,划好方块来建设。以前不是定中轴线,是先建房子,住人,后建城。这时是划好中轴线、方块,这比东周时期经验多,成效大。
“四有”中的资料工作有成绩。列在(保护单位)*名单上的重要,不列的也重要。
三、保护与发掘的摆法问题等
保护和发掘本身都是科学工作,专业和群众结合这没问题。两者之间如何区别?我通过现场会明确了,两者之间互相帮助,不能彼此代替。科学档案,又是一个新的东西,有了“四有”档案作考古省了很大力量。两者相辅相成,如果发掘投的力量多了,会影响保护工作,大面积揭露,成批材料整理要考虑。“四有”是经常的工作,发掘是临时的。发掘报告的写法、组织都可以有不同的形式。一个人挖了一年,有经验的得花两年时间消化。刚毕业的花得时间还要多。
(在保护中)*文物重要的建设让路,文物不重要的文物让路。
博物馆与文物的关系,问题是如何区分两者的关系。
注:1.凡标有*的括号内是这次整理时新加的。2.王老,应指王建,山西省旧石器时代考古专家。
整理后记:
1964年3月18~25日,文化部在河北省易县及燕下都遗址召开“大型古遗址保护工作座谈会”,河北、河南、山东、山西、陕西、湖北、内蒙古、黑龙江等省区文化文物部门和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文物博物馆研究所等单位的代表、苏秉琦教授等专家学者参加会议。会议由文化部文物局副局长王书庄主持。苏秉琦先生在3月22日大会上作了重要发言。李晓东在《一九六四年“大型古遗址保护工作座谈会”述略》(刊《中国文物科学研究》2011年第4期)中作了记述。苏秉琦先生的重要发言对现实仍有积极指导意义。李晓东根据当时笔记对苏秉琦先生发言进行了抄录,文字稍作整理,后经北京大学李伯谦教授校核,现又拟了此标题。
今年是北京大学考古专业创办60周年。考古专业创建伊始,苏秉琦先生即担任考古教研室主任,是考古专业的奠基者。在几十年岁月里,苏秉琦先生为北大考古专业建设和新中国考古人才培养作出了突出贡献。在纪念北京大学考古专业成立60周年之际,将苏秉琦先生上述重要发言拟标题发表,作为对苏秉琦先生的纪念。(李晓东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