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孔府旧藏家具浅析明清家具艺术风格

中国家具制作使用是随着人类成长历程，逐步发展演变，一路向今天走来，经历了漫长的过程。人们审美意识的觉醒和提高，在不同的历史社会背景下，它们各自呈现出不同的艺术风格和特色，成为一道靓丽的、不同于其他门类的艺术体系，至明清时代，家具制作是我国历史上的鼎盛时期。
明代家具主要指明王朝统治三百年间中国所设计和制作的家具，在嘉靖、万历年间呈现逐步走向成熟期之势，是中国古典家具艺术的黄金时代。其造诣水平之高，制造技术之精，成就之辉煌，在当时世界细木工领域处于领先地位。
清代家具是承继明代家具之优态而又有变势，尤显富丽豪华，其发展状况大致可分成三个阶段。清初，家具沿袭明式家具的风格，直接承其形制仍保持简练质朴的结构特征。但随着历史发展，满汉文化的融合，以及中西文化交流的影响，康熙年间逐渐形成了注重形式，追求奇巧，崇尚华丽气派的清式家具风格；雍正、乾隆至嘉庆时期，是清代经济繁荣盛世，社会奢靡之风对家具的设计制作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人们对家具的爱好追求纤琐繁耨，所以清代中期的家具制作上用料宽绰，体态凝重，装饰上求多求满，甚至采用多种材料并用、多种工艺结合的手法，炫耀其雍容华贵；清晚期道光至清末，中国传统的古典家具业逐渐走向衰落，其时的做工粗陋，形式庸俗，上乘之作较少。也有的受外来文化影响，造型向中西结合转变。
曲阜孔府号称天下第一家，是孔子嫡系后裔长子长孙的衙署。现存孔府院落创建于明洪武十年(公元1377年),旧藏传世木器家具，品类丰富，数量较多，呈一脉相承之状况，体系完整，以明清家具为主且最为珍贵。明清时期的家具材质考究，注重家具的实用性，功能合理，使用舒适，榫卯严密，在装饰上除了充分应用木材纹理的自然美外，在家具的醒目部位还加以点缀以求其神韵，风格典雅、朴实大方。在风格和雕刻水平上，精雕细刻，圆润自然，可谓是精、粗、文、野并存。从现存的家具类别大致可分为：
椅凳：太师椅、官帽椅、靠背椅、方凳、异形凳、墩等；
桌、案：方桌、炕桌、条桌、条案、炕案、翘头案、平头案等；
床：榻、罗汉床、顶子床等；
柜：方角柜、抽屉柜、矮橱柜等；
屏风：立地屏风、插屏等；
几、架：套几、茶几、高几、盆架等。
其中较为珍贵的有：花梨木亮格四件柜（明）、铁力木翘头案（明）、紫檀木琴桌（明）、榉木亮格书柜（明）、楠木弥勒榻（明）、红木衣架（明）、花梨木圆角柜（明）、紫檀木屏背太师椅（清）、楠木大漆衣架（清）等。
花梨木亮格四件柜：明代制作。长103.5厘米，宽44.5厘米，高208厘米，由亮格顶箱、立柜、桌式托泥组成。箱面柜为碗口线，除背板外，三面有碗口线木条榫卯组成较大的十字如意云纹、透空雕。立柜面柜亦为碗口线，心板厚重，有摇杆。柜内上部有隔板，带两屉。下为桌式托泥，碗口线足。顶箱与立柜均有铜面条，凸字形吊环。亮格箱透雕，增加了形体变化，古朴而不呆板。髹亮漆，透出材料本身纹理。
铁力木翘头案：明代制作。长406厘米，宽55.5厘米，通高96厘米。面板为冰盘沿线足，两端翘起飞角，束腰、方腿、撇足，均为皮条线，如意云纹修饰，透雕菱形花草角牙。档板厚重，透雕牡丹等花卉和虎、鸟、山石等，布局新奇，雕刻精细，具有典型的明式家具风格。
紫檀木琴桌：明代制作。长171.6厘米，宽48.8厘米，高86.5厘米。素面板，冰盘沿。四方腿直足，为剑脊棱线，勾云方形牙。
榉木亮格书柜：明代制作。长84厘米，宽39厘米，高179厘米。上部为二亮格，两侧和背面梳背栏杆花板，框架碗口线脚。下为立柜，面框碗口线，心板较薄，铜面条，鱼尾形吊牌。柜内上部为双屉，铜面叶，钟形吊牌，柱状足，镶嵌水波纹饰。
楠木弥勒榻：明代制作。长188厘米，宽89厘米，高67.3厘米。三面圆角弓背栏板，大边抹头，藤面软屉，高束腰，卷云头马蹄足，夔纹牙子，留三圆角长孔，剑脊棱线足。三角花纹及镂空孔，增加了平面变化。
红木衣架：明代制作。高164.5厘米，宽121厘米。象鼻形墩木，中间凹饰勾卷云纹。圆立柱，透雕变形壶瓶鸟纹饰。上为一横杆与立柱间饰透雕莲花勾相连。中牌子作镂空窗棂状，碗口线足，下为莲花草纹横条。圆梗直式搭脑出挑，雕夔龙首，搭脑下为变形如意云纹托角纹饰。髹清漆，材料纹理清晰。
紫檀木屏背太师椅：清初制作。长81厘米，宽62厘米，高115厘米。三屏式靠背，雕卷云纹搭脑，扶手亦屏式，呈梯次形。椅盘为藤心软屉，束腰，蹄形足，阳线角，梯状托泥。靠背和扶手四面起边，心板雕刻平直夔龙纹，如意云纹牙子。器形较大，保留有明式家具特点。
楠木大漆衣架：清代制作。通高166厘米，通长214厘米。长方形墩木，如意云纹牙，圆立柱，透雕双尾夔龙纹饰，扁足外撇。上为一横杆，与立柱间有如意云纹牙条相接，中牌抹棱，分三区，红漆小边框。中为浮雕花鸟，下为方勾云饰条，圆梗直式搭脑，两边出挑，雕灵芝草纹饰。搭脑向外部分与立柱间饰透雕双尾夔龙托角牙子。除中牌、出挑等部分髹绿漆及灵芝、花鸟、龙首等描金外，通体髹棕红色漆。
我们所看到的孔府藏明清家具，特点首先是选材考究，用材合理。它在设计上能够充分体现木材本身的质感和自然美，达到“硬、滑、素、净”的效果，使其带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修饰”的韵味。其次是符合力学原理的框架结构和优美简洁的整体轮廓结合起来，使结构和造型浑然一体。
其艺术风格主要表现为：
造型大方，比例适度、合理，轮廓简练、舒展。其局部与局部的比例，装饰与整体形态的比例，都极为匀称而协调。如椅子、桌子等家具在高低、长短、粗细、宽窄的设计制作上，都令人感到无可挑剔地匀称、协调，并且与功能要求极相符合，没有多余的累赘，整体感觉就是线的组合,特别注重比例关系。其各个部件的线条，均呈挺拔秀丽之势。刚柔相济，线条挺而不僵，表现出简练、质朴、典雅、大方之美。
结构合理，榫卯巧妙。各部件之间连接，不使用一根螺丝和铁钉，完全靠各部件间的各种榫卯巧妙扣和，不受自然条件的潮湿或干燥的影响。
装饰手法，可以说是多种多样的，雕、镂、嵌、描，都为所用。装饰用材也很广泛，金属饰件精巧玲珑，色泽柔和，珐琅、螺甸、竹、牙、玉、石等根据整体要求，作适度的局部装饰。从整体看，繁简相宜不失朴素与清秀的本色，可谓适宜得体，起到很好的装饰作用。同时还特别注重利用木材的纹理，发挥硬木材料本身的自然美。
在制作时除了精工细作以外，不加漆饰，充分利用木材本身的色调、纹理，使其或如崇山叠嶂，或如行云流水，变化无端，天然活泼，匠心独运，丽质可见。制作上采用攒边等作法，在跨度较大的局部之间，镶以牙板、牙条、圈口、券口、霸王枨等，既美观，又加强了牢固性。
明清家具的结构设计，是科学和艺术的极好结合。创造了举世无双的“细木工无钉构造体系”，这是西方人所惊叹不已的。家具中的丰富、多样、奇妙、超凡的榫卯构造，是明清工匠留给我们的一份弥足珍贵的文化遗产。
现孔府内所陈列的家具，除个别家具为明中晚期制作的，其他大多都是清代中晚期至民国年间孔府主人所使用的家具原件。在用材上，清代中期以前的家具，诸如桌、椅、案、几、床、凳等常用色泽深、质地密、纹理细的珍贵硬木，其中以紫檀木为首选，其次是花梨木和鸡翅木。用料讲究清一色，各种木料不混用。为了保证外观色泽纹理的一致和坚固牢靠，有的家具采用一木连做，而不用小材料拼接，造型简练，线条流畅。清中期以后，上述三种木料逐渐缺少，也有选用樟、榉、榆、楠、楸、栎、柞等材料制作。
孔府旧藏家具不但有自身的完美，还与其建筑理念相互结合，其风格的形成、发展与摆放都受到了儒家“仁、礼、中庸”思想的影响。居中为尊，左为上，这在古代商贾、官僚和庄园地主的家庭中都有具体体现。以孔府前上房为例，这里是孔府主人——衍圣公接见达官贵人举行家宴的地方，同时也是孔府举行婚丧嫁娶的主要场所，因此，家具陈设虽以主人的状况不同而有所变化，但仍突出体现了以“礼”为核心的传统美学理念。家具陈设大多按主客之需要，几椅成套，对称的排列着，以表现“和谐”、“和睦”、“等级”、“主次”和“秩序”。儒家学说不论从政治上还是从哲学、伦理观上都强调一个“和”字，反映到美学上，则是追求和谐、协调、敦厚、温良，这是中国艺术风骨和格调的重要特点。并且，家具在注重实用的基础上，追求“物我同一”，可以说，工艺师们把他们的才艺、智慧、感情和汗水，融铸于其中，使家具制作在整体上比例完美，线条流畅，造型典雅、富有浓厚的民族特色。因而在孔府旧藏明清家具中可以看出当时极高的审美意识与天赋。
总体上讲，现如今备受人们所喜爱推崇的明式家具，是在继承了宋元家具形式基础上逐渐发展起来的。我国古代家具的结构原理，源于建筑学的梁架结构形制，横者为梁，竖者为架，架构严谨。各部件间采用榫卯连接，注重个体与整体的协调，局部与局部的比例，所有部件在体量、形制、尺寸、和装饰上，注重高低、长短、粗细、宽窄、繁简、多少、华朴、明暗力求匀称而协调,突出主体构件的单纯和凝重。流行于明代中期至清代早期,主要以优质硬木为主要材料,形成了特定的式样和风格。并且这一时期的家具的制作追求神态韵律,以造型古朴典雅为特色，结构严谨，线条流畅，尺度适宜。可以说宋代家具结构上的合理性和装饰上的多样化,无论在制作技术和审美情趣上,都为明清家具的制作从艺术方面积累了宝贵的经验。发展到清代，家具在制作上较前有些明显的不同特征，比较注重体量，提倡繁纹重饰，崇尚雕刻和镶嵌，使其尤显雍容华贵。
装饰方面，利用了各种装饰材料和使用了各种工艺美术手段，为了追求富贵豪华的装饰效果，可谓集装饰技法之大成。
孔府旧藏家具从宏观上看，虽为中国旧藏家具的沧海一粟，窥视一斑，但体系完整、种类丰富，完美地呈现出明清家具的艺术风格特色。明清家具在风格上各领风骚，其艺术成就深受后人的赞许,同时也影响着后人。她长期以来作为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遗产,在世界家具领域中享有盛誉。